两晋南北朝人物志-（四十七）鸠摩罗什

要说起中国最著名的和尚，应该莫过于玄奘大师了。受《西游记》的影响，中国下至学龄前儿童，上到八旬老人，基本上没有不知道唐三藏的。而历史上真实的玄奘，也确实担得起此名，他的伟大之处主要在于两点——西天取经和翻译佛经。

只不过，这两件伟业既不专属于玄奘大师，他恐怕也不是做得最好的那个，在他之前二百年，就已经有人干过了——西天取经者，是我们之前介绍过的法显；而翻译佛经之宗师、第一位三藏法师头衔的拥有者，则是今天要讲的鸠摩罗什。

而鸠摩罗什对于今天最大的意义还不在于此，他的伟大之处，在于他的人生轨迹，就是一条丝绸之路以及中印交流的纽带。

鸠摩罗什的父亲鸠摩炎本是天竺望族，世系宰相之职，但他却在即将接班的时候放弃了勋位，自愿东过葱岭，来到了西域，并受到了龟兹国王的热烈欢迎，还把妹妹嫁给了他。于是鸠摩炎便在此地定居，并在此地生下了鸠摩罗什。

由于父母亲良好的基因，鸠摩罗什年幼时即表现出极佳的天赋，并且早早就有了舍身佛门的志向。他七岁那年，龟兹国遭遇大灾，路上尸横遍野，身为公主的母亲决意以身许佛，而鸠摩罗什也就跟着母亲一起进了佛寺，成为一名小沙弥。

成为沙弥的鸠摩罗什立刻成为了龟兹佛学界的明星，据说他刚入佛寺接触佛经，就可日诵三万二千字的经文，从而获得众人的供养。在他十二岁那年，就曾获得过一位高僧的长叹：“好好守护这个沙弥吧，倘若他三十五岁还没有破戒，将能成为下一个佛陀啊。”

小鸠摩罗什把高僧的话记住了，从此以后，他更加努力地学习佛法，先后跟随西域、天竺等地的数位名师学习佛法，将大乘、小乘以及其他各种流派的佛教理论烂熟于心。由于他精通佛教圣典中之经、律、论三藏，因此被后世尊奉为“三藏法师”，他也成为了第一位获得此头衔的僧人。

此时的鸠摩罗什已经名震西域，就连坐镇长安的前秦皇帝苻坚也有所耳闻。当他委派大将吕光征讨西域的时候，就曾对其说：“朕听说龟兹国有个大和尚叫鸠摩罗什，如果你把龟兹国打下来了，请快马加鞭把他送到长安来传扬佛法。”

吕光不负苻坚所望，攻下了龟兹国，然而他却没法把鸠摩罗什送回长安，因为此时的苻坚早已经在淝水战败，并被姚苌勒死在五将山。于是吕光便在凉州姑臧城自立为帝，鸠摩罗什也被拜为国师，在姑臧一住就是十几年。

在凉州的鸠摩罗什虽然实质上是战俘身份，却获得了吕光的优待，使得他能在此地安心传扬佛法，同时将梵文经书翻译成汉语，他也被凉州人视作是此地汉传佛教的奠基者。只是好景不长，吕光死后，后凉迅速陷入内乱，最后被后秦攻破，鸠摩罗什也再次成为了战俘，来到了他十八年前就该来到的长安。

不过大师就是大师，无论虏获他的是吕光还是姚兴（后秦皇帝，姚苌之子），都能对他礼遇有加。在长安，鸠摩罗什再被拜为国师，继续进行佛学研究到他圆寂的那一天。而也正是在他生命的最后十几年，鸠摩罗什从一位伟大的僧人升华成了一位不朽的大师。

尽管姚兴是羌人，却对汉文化极有好感。而此时的儒学已经逐渐进入了死角，靠它无法统御万邦。因此，姚兴迫切地需要一种新的思想来为自己背书，他把目光投向了携带了无数佛经东来的鸠摩罗什。

而鸠摩罗什也真不辱使命——他本就是个血统和经历极其丰富的人：天竺父亲，龟兹母亲，身居凉州十八年，又来到了长安。在他身上，既有印度的天竺文化，也有西域的龟兹烙印，还曾在壮年充分吸收了胡汉交融的凉州文化，又在老年来到了汉文化腹地的长安，让他来承担这个汇通中西、交融胡汉的文化工程，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在长安的十二年，鸠摩罗什译经众多，后人统计约有三百部，这些经的名字，即使是在我等对佛法几乎一无所知的人耳里，也堪称如雷贯耳：

《大品般若经》、《小品般若经》、《法华经》、《妙法莲华经》、《金刚经》、《维摩经》、《阿弥陀经》、《首楞严三昧经》、《十住毗婆沙论》、《中论》、《百论》、《十二门论》、《成实论》……

这些佛经里，《金刚经》、《阿弥陀经》的名气有多大，我不说大家也可以自行体会；而名气稍逊一筹的佛经，也绝非等闲之辈，其中《中论》、《百论》、《十二门论》合称《三论》，是为佛教三论宗的理论依据；《法华经》是天台宗的理论依据；《阿弥陀经》是净土宗的理论依据。这些日后在汉传佛教中占据一席之地的各宗各派，全部脱胎于鸠摩罗什的译著，因此，鸠摩罗什也被誉为“八宗之祖”！

对于中国佛教文化的贡献，鸠摩罗什的贡献可谓前无古人，后继者除了玄奘以外，也罕有来者。而作为一位伟大的翻译家，他的名字也名列中国古代四大佛经翻译家之首，同时也是世界历史上最伟大的翻译家之一。

如果鸠摩罗什的伟大仅仅局限于此，那也无愧于“三藏法师”、“八宗之祖”的头衔了。而他最伟大的地方，就在于他将佛教深深地镌刻进了中国文化基因之中。

鸠摩罗什的时代，尽管佛教已经进入中土近四百年，却依然无法能做到深入群众。究其原因，还是语言的问题，以至于和他同时代的法显要学佛法也还必须学习梵文。而学贯中西的鸠摩罗什运用自己的语言天赋将晦涩难懂的梵文翻译为了浅显许多的汉语，这就令佛教进入寻常百姓家成为可能。君不见，即使是农家八十岁不识字的老婆婆，也时常诵念“南无阿弥陀佛”？

而在鸠摩罗什的推动下，此后无论南北两朝，都有了共同的信仰——佛教。因为佛教所起的无数争端、无数缘分，也就自此而始了。

公元413年，鸠摩罗什圆寂于草堂寺，遗体火化后，其舌化作舍利，被送入姑臧城鸠摩罗什寺保存，至今仍受人瞻仰。

说起鸠摩罗什寺，现在还矗立在武威凉州，而他的建立者正是鸠摩罗什的知音、苻坚的部将吕光。那么，这位大将军又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故事呢？

咱们下回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