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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火车拉来的城市”逃离的铁濡湿女王路子弟 最终子承父业

艾子回到鹰潭后,找到了归属感。

我的家乡江西鹰潭,被称为“一座火车拉来的城市”。

清朝之前,鹰潭只是一个乡级镇。1935年12月,浙赣铁路修到鹰潭;1957年,鹰厦铁路通车;1984年,皖赣铁路全线通车。从此,这个小镇成为国内举足轻重的交通枢纽。

铁路与车站不停地修建,最多的时候,半座城市都是铁路系统的人。他们不种地不放牛,穿着制服、端着铁饭碗,吃住都挨着漫长的铁路线,仿佛没日没夜工作的无穷精力就是从那里汲取。

鹰潭的年轻人们,则瞪眼看着延伸到天际的铁路,远离还是留下,成为一个问题。

逃离

两年前一个仲夏夜,我无所事事,躲在出租屋里吹空调。房东布置得很敷衍,沙发是破的,书桌很小,电视只有四五个台。

那本是个平凡的夜晚,不外是看电影、写稿,或者吃冰镇西瓜一类,不值一提,直到艾子打来电话。

艾子本名艾伟铭。我俩都是铁路子弟,又是从小学到高一的同班同学,关系甚好。直到工作后,我离开家乡。

我们有段时间没联系了,但他没有寒暄,单刀直入:“你是在广州吗,我离家出走了,明天去找你。”

“不要和别人说。”他没有细说原委,便匆匆挂了电话。语气仓皇急促,像是个逃犯,来避风头。

我在广州东站接到艾子。人群里他一招手,晃荡着走来,一见我就嘿嘿笑,透着憨劲。他一直是这副模样,懒懒的眼神、肉肉的脸,黑框眼镜,衣着有些随意,到哪儿都像在自家客厅。

离家出走显然不是一次准备已久的行动,他只拎了一个包,看起来不大,也没有装满。

我们坐地铁,换公交,再换楼巴,一个小时后,回到了出租屋。瘫坐在破沙发上吹空调时,我也大致了解到他离家出走的原因。

艾子那年24岁,正沿着父母为他铺设的轨道前行。他在父母的要求下重读高中,按父母的意愿学了土木工程,又被父母安排进铁路系统工作。

不料工作没多久,他表示出强烈的抗拒。

他在鹰潭工务机械段,一个月上20天班、休息10天。上班时,火车就是宿舍,一整列火车拉着几十上百人,在全省养护铁路。

按照规定,作业的那条铁路不会通车,但除此之外,一旁的火车依旧呼啸而过,各种工人被撞死的事故口耳相传。

有一次,艾子在作业,火车飞驰,罡风刮过面颊,把满头是汗的他吹得一凉。那天之后,他下了决心:“这要死人的,拿生命开玩笑,我不干了!”

他对我说起这些时依然情绪激动,像饱受痛苦,在努力挣扎。

父母不同意他辞职,几次没说通,他便离家出走。

是否要子承父业,是每一个铁路子弟都要面对的选择,我也曾经历过,现在是艾子。

“你有什么打算?”我问。

“找工作呗。”艾子嘿嘿笑。

不料,工作还没开始找,艾子妈妈先找到了他。母子二人谈了一天,主要是妈妈在劝:“儿啊,你可以转正后再考虑停职,也可以明年想办法调回办公室。”

第二天,艾子和妈妈回去了。但他带着不甘,私下里告诉我,过几天再来。

尝试

刚过两天时间,我又接到艾子电话。他心情不错,说家里已经同意他出外闯荡。

还是在广州东站,艾子出站时晃荡得更厉害。行李变多了,拎着被子、背着电脑,看来是准备在广州扎根。

“我想要出来闯,靠自己打拼,人要有理想。”一小时后,艾子再次坐在破沙发上。

他精神抖擞,时而站起,时而走动,向我展开了人生图景:他每天过着充实的生活,通过奋斗改变命运,拥有一个有变数的未来。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他首先要找到一份工作。

接下来几天,艾子都在出租屋里,白天投简历,晚上给家里打电话。但是,他相当于应届生,又无实习经历,绝大多数投递石沉大海。

当某天上午,一家教育培训机构通知他面试时,他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我陪着艾子去了番禺区,要找的地方在一条不知名的小路上,下了公交车还有不少距离。那时是午后,树阴遮不住燥热,路上没什么人,树上响着蝉鸣声,我们在一条条相似的街道里钻进钻出,终于在一座不起眼的楼里找到了那个招牌。

楼里空空荡荡,没有老师也没有学生,只有几间教室般的房间,墙上贴着公司的教育理念,大抵是素质教育那套,反正就是想让人相信,交了钱孩子会开心快乐地学习。

老板隔着一张桌子,问艾子有什么工作经验。艾子郑重其事地回答,自己原来在国企,工作没有挑战,想要出来奋斗。

半小时后,老板说,你明天就可以来上班了。

面试很顺利,但出了门,艾子告诉我,他不会来的,“学生都没有,就是让我来招生的,一个月底薪两千,提成也不说,太不靠谱了。”

最后,他飙了一句脏话,又笑了出来。

此后,艾子还去了一家互联网公司面试,但是996工作制(早9点至晚9点,每周6天)吓了他一跳。回到出租屋,他不停地抽烟,给家里打电话。

第二天他告诉我,要回鹰潭了。

“在外面更累,工资又低得要死,活不下去了。”他眼神比刚来时黯淡了,如重读高中时的萧索神情,心事满满又不知如何开口,“我买了两袋水饺在冰箱,留给你了。”

艾子展现他的新年愿望,他希望找个女朋友。

回归

过年前一天,我在鹰潭一个十字路口等艾子。

他远远见到我,没有等绿灯,在车流里径直穿过马路走来。他的黄色棉袄敞开着没扣上,我看见他肚子鼓起,听见腰上的钥匙叮当响。

我们漫无目的地走上街头,不久就发现这是一个错误的决定。每家店铺门口都摆着大号音箱,街道被巨大的分贝吞没,音乐声、叫卖声汇合成一团隆隆声,震颤着耳膜,逼得我们用很大的声音说话。

艾子告诉我,从广州回到鹰潭后,他逐渐适应了铁路工作。他现在是技术人员,不用干体力活,在铁道边指挥别人,做完了再去验收,像是个监工。

他的工资不少,跑赢了本地房价。假期也多,今年从元旦一直放到元宵节,令人羡慕。

“你不是不想过那种一眼望到头的生活吗?”我问他。

艾子知道我说的是什么。鹰潭的铁路人,人们用螺丝钉或齿轮形容他们,一生被固定在一个岗位上。但人们又容易羡慕他们,因为那工作是如此安稳无忧。

“我当初要是在广州找到工作就真的留下了。”艾子说,“但是什么也做不了,总不能去刷盘子吧。”

“那你觉得广州怎么样?”

他没有正面回答,他告诉我后来去过上海,“你知道上海给我的感觉是什么吗?城市太大,我太渺小,没有归属感。”

在外面的世界转了一圈,艾子在家乡找到了归属感,他安心地继承了铁路事业,却也因此获得了一种预知未来的能力,他看着自己的父亲,或者看着主任,就能看到二十年后自己的样子。

那时他会谢顶,会发福,在他的儿子也要离乡远去的时候,他会突然间想起一些往事,然后为之留下一条子承父业的道路。

【问答】

2017年你有哪些想完成的心愿?

答:希望自己今年多赚点钱,找个漂亮的老婆。

感觉自己在过去的一年发生了哪些变化?

答:自我感觉成熟多了。

你希望自己一年后是什么状态?

答:比现在心情更好,更健康,更有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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