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一般谈到鲁迅的小说,我们首先想到的是《狂人日记》,想到的是《药》,
但是鲁迅对于自己的这些代表作品有一个反省。
他在给新潮杂志社的信中曾经提到过,
《狂人日记》很幼稚,照艺术上说是不应该的,
他跟他的学生在谈话里也曾提到,《药》这个小说有些气急,也是不够从容,
学生问他,你认为你的作品中你最满意的是哪一部呢?
鲁迅说是《孔乙己》,原因就是他写得从容不迫,
而从容,恰恰是我们在现代社会当中最缺失的。
其实对于《孔乙己》这部小说来说,我们不妨先思考一个问题,
即孔乙己的故事该由谁来叙述?
首先可以由孔乙己自己讲,另一个是掌柜讲,
再者是酒客讲,但是鲁迅都没有选择,
他偏偏选择了一个在酒店里端茶倒水的伙计,
这个构思就很特别,这也包含了作者很深的用意。
我从十二岁起,便在镇口的咸亨酒店里当伙计,掌柜说,样子太傻,怕侍候不了长衫主顾,就在外面做点事罢。
我从此便整天的站在柜台里,专管我的职务。虽然没有什么失职,但总觉有些单调,有些无聊。掌柜是一副凶脸孔,主顾也没有好声气,教人活泼不得;只有孔乙己到店,才可以笑几声,所以至今还记得。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我”就从冷眼旁观的角度,来看这咸亨酒店里的众生相。
孔乙己一到店,所有喝酒的人便都看着他笑,有的叫道,“孔乙己,你脸上又添上新伤疤了!”
他们又故意的高声嚷道,“你一定又偷人家的东西了!”孔乙己睁大眼睛说,“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什么清白?我前天亲上眼见你偷了何家的书,吊着打。”孔乙己便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窃书不能算偷……窃书!读书人的事,能算偷么?”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君子固穷”,什么“者乎”之类的,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孔乙己是在众人的笑声中出场的,
对于这样一个故作清高又私行苟且的人来说,
莫名的有几分可笑,
长衫客笑他,短衣帮笑他,掌柜笑他,酒客笑他,我们也笑他……
他十足是个马戏团的小丑,作践自己,取笑他人,
都是喜剧的内核是悲剧,
孔乙己也本是个悲情人物,在玩弄取笑之后,可又有谁帮他一把?
没有!我们早就习惯了做个看客,
看穷人家破人亡,看富人腰缠万贯,看明星家长里短,
高耸起肩膀,抻直脖子,瞪大眼睛,
嘴里嘟囔着:真该死!自作自受!
拳头没打到自己的鼻梁骨上,自然不会喊疼,
可当自己被社会戕害,无依无靠时,
便能体现受害者的心酸。
当我们成为了社会中讨生活的人,
都学会了一边讽刺别人冷漠一边自己冷漠,
一边嘲笑别人无能一边自己无能,
我们俨然活成了孔乙己。
有一天,大约是中秋前的两三天,掌柜正在慢慢的结帐,取下粉板,忽然说,“孔乙己长久没有来了,还欠十九个钱呢!”我才觉得他的确长久没有来了。一个喝酒的人说道,“他怎么会来?他打折了腿了。”掌柜说,“哦!”“他总仍旧是偷。这一回,是自己发昏,竟偷到丁举人家里去了。他家的东西,偷得的么?”“后来怎么样?”“怎么样?先写服辩,后来是打,打了大半夜,再打折了腿。”“后来呢?”“后来打折了腿了。”“打折了怎样呢?”“怎样?谁晓得?许是死了。”掌柜也不再问,仍然慢慢的算他的帐。
孔乙己偷东西偷到丁举人家,被丁举人吊起来打,打折了腿,
掌柜的仿佛在听一个很有趣的故事一般,
后来怎么样?打折了怎么样?
没有半点同情,一味追求刺激,
而酒客呢,轻描淡写地讲一个与己无关的新闻,
还不忘谴责孔乙己发昏,来显得自己的高明
实际上没有人关心孔乙己的生死,
诸君就坐在戏台的下边,嗑着瓜子就着茶水看戏。
孔乙己的不幸的血腥味,
就在看客的冷漠的议论中消解了。
我温了酒,端出去,放在门槛上。他从破衣供袋里摸出四文大钱,放在我手里,见他满手是泥,原来他便用这手走来的。不一会,他喝完酒,便又在旁人的说笑声中,坐着用这手慢慢走去了。
孔乙己果真被打断了腿,
盘着两腿,垫着蒲包,
他不再故作倨傲,排出九文大钱摆阔绰,
而只是从口袋里摸出四文来,显出颓唐与失意,
他不再与人争辩,只是一味地恳求别人不要揭短,
他在众人的笑声中离开了,
孔乙己就这样在众人的笑声中死去了。
我到现在终于没有见——大约孔乙己的确死了。
孔乙己死了吗?
大约和的确这样的矛盾词放在一块始终让人觉得有些玩味,
孔乙己是死了,
可嘲笑孔乙己的孔乙己们还活着。
这本是《红楼梦》中晴雯的判词,
“心”本是她对于自身价值,独立人格的追求,
“身”是她在等级森严的贾府中奴仆的地位。
明明是个奴婢,却有着风流俊俏的外貌,
敢爱敢恨,追求自由,
锋芒毕露,不甘蹂躏,
这也注定了她要被封建制度的等级文化所毁灭。
孔乙己不也是这样吗?年少无知时的我们不也这样吗?
孔乙己是站着喝酒而穿长衫的唯一的人。他身材很高大;青白脸色,皱纹间时常夹些伤痕;一部乱蓬蓬的花白胡子。穿的虽然是长衫,可是又脏又破,似乎十多年没有补,也没有洗。他对人说话,总是满口之乎者也,教人半懂不懂的。因为他姓孔,别人便从描红纸上的“上大人孔乙己”这半懂不懂的话里,替他取下一个绰号,叫作孔乙己。
作者在前面其实已经做了交代,
长衫客是有地位,有学识的社会名流,文化人,因而能坐着;
短衣帮是没地位,没头脑的市井之徒,粗人一个,自然只能站着。
可见古往今来,历朝历代都是讲究阶级的,
而孔乙己恰恰是这样一个穿着破长衫,站着喝酒的迂腐老先生,
他没有好的家世,也没足够的本事,又放不下读书人的架子,
最终只得沦为众人的笑柄。
生活中顶着一点面子和执念过活的人太多了,
他们既放不下面子又没有足够的能力,
不想像父母一样回到偏僻的乡村,又渴望着能在灯红酒绿的大城市中扎根,
厌恶溜须拍马,阿谀奉承,可也不敢随心所欲,任意妄为,
外表打扮得光鲜亮丽,实则是无限期的透支消费,
吃不了生活的苦:灰头土脸,蓬头垢面,
亦吃不了学习的苦:专心致志,严于律己。
既想脱离贫困又不想费力提升自己,瞧不起眼前的工作又做不到无可替代。
给自己套上“长衫”, 这不也还是底层吗?
站着吃酒,不也还是跌份吗?
索性躲进小楼,混吃等死罢。
你我皆凡人 生在人世间
终日奔波苦 一刻不得闲
既然不是仙 难免有杂念
道义放两旁 利字摆中间
这是音乐教父李宗盛《凡人歌》的歌词,
是呀,谁不是为生活整天忙碌呢,
不是神仙又何必强求自己呢?
自己是猫是狗又何必要求子女成龙成凤呢?
在人情和攀比中何时才是尽头呢?
焦虑,颓废,愤怒,拼命,
何尝不能稍稍慢下脚步,想想自己究竟是晴雯还是黛玉呢?
送给在座诸位,也送给我八个字:
脚踏大地,仰望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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